四年前,林光中老師(1931-1990)突然因病離開人世。這些年來,曾經多次興起念頭,想要寫下記憶中有關林老師的點滴,但是每次總是因為怕寫不出心中的感受而做罷,這次我決定無論如何,一定要寫些文字來紀念林光中老師。
提早進教室 寫滿整黑板
大三那年我頭一次選修林老師的課,第一堂課的印象至今仍然鮮明地印在我的腦海裡。那是一個午後,我提早五分鐘走進課程表裡指定的教室,只見一個中等個頭的老者在黑板前振筆疾書,我著實吃了一驚,趕緊找個位子坐下拿出筆記抄了起來,等到上課鈴響時,黑板早已寫滿。後來漸漸才知道,林老師的每一堂課,他都提早了十至十五分鐘進到教室,先寫滿一黑板的教材,等上課鈴一響立刻開講。只記得那一堂課黑板上寫滿了擦,擦了又寫,到下課時密密滿滿地就像剛上課時一般。也因此林老師的每堂課都讓我不自禁地全神貫注,好像不這樣就對不起他了。
林老師上課多半連續三個小時,中間休息十五分鐘,他講課語調平和,不時會露出孩童般的笑容,可是隨著講課的進程,他的情緒往往會愈來愈興奮,語調也會愈來愈高亢,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嚮導,引領我們探索知識之奇之美,當一小方神秘的面紗逐漸被揭開的時候,這位嚮導會率先地發出由衷的欣賞與讚嘆。儘管有時我不能完全領會課程中的精義,但林老師對知識,對教學的熱情一直深深感動著我。
尊重每一人 尊稱為先生
林老師對學生的尊重也令我印象深刻。每次當我雙手呈上作業時,他必定同樣的雙手接過,而我平生第一次被稱呼為「高俊德先生」就是在林老師的課堂上。每次發回期中考卷,他會叫「某某先生」然後走到學生面前發回試卷,有時因座位的關係無法走到學生面前,他會把分數部分折疊掩蓋起來,再請旁邊的同學把試卷傳送過去,而他的臉上則是一貫祥和的笑容。
在當年的台大機械系裡,林老師是極少數沒有博士學位的教授。我為此納悶了許久,直到大四下學期的最後一堂課,從來不在課堂上講題外話的林老師,對著我們這班即將畢業的學生,徐徐緩緩地聊起天來:「你們畢業之後,如果有機會繼續唸書,最好還是唸個博士學位,然後選一個領域好好地下功夫去鑽研,幾年之後你們就會成為那方面的專家了...。當年我唸完碩士回到台大機械系,研究設備及經費都遠遠不如今天,當時的系主任只說:『各位老師們,你們的第一要務就是把學生教好!』於是一教就教到了現在。幾年前我也曾想找個題目做做研究,可是一來精神體力都大不如前,二來系裡已經有了不少學有專精的年輕教授,也就作罷了。所以我勸你們趁年輕好好唸書,以後一定都會很有成就。像我,只算得一個教書匠吧! 」我記得林老師自始自終都溫和地笑著,言語之間也嗅不出一絲喟嘆。
筆記隨時查 鼓勵多讀書
上林老師的課所抄的筆記一直放置在隨手可及的書架上,遇到疑難困阻,它們往往是我首先求助的對象。手翻著那些書頁,每每使我陷入沉思:想起林老師一襲襯衫長褲,安然地在站牌下等公車;想起他講課時眼中興奮的神采;想起師母說起老師在年初一下午就開始看書了...,耳邊更時常響起他的叮囑:「以後你們總要試著一年讀一千小時的書,不然恐怕荒廢了。」林老師引領我看到人生中除了功名利祿以外的一些東西,希望有一天我能做一個像他這樣的教書匠。
謝謝您!老師。
(本文由楊天祥教授提供,本文寫於一九九五年 秋,作者為1987級畢業系友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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